为城市留影 作者 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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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城市留影
          作者 杨树
        这一篇是在杨子江画展上的讲稿，子江大哥用水彩笔为城市留影，我拍了二十多年沈阳街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为这座城市积累一份可靠的档案。大家的出发点都源自对家的爱，而终点不知落向何方？

       《清明上河图》的开端，在汴京城外，画家张择端描摹了一个村庄里的普通民居。树丛中这些草屋在宋代应该是最常见的平民住宅了，一千多年过去，很难在中华大地找到相似的身影。

        突然有一次，在网上搜出一张照片，是日本的草屋。在今天的日本，与画中相似的房子还可以找到。这样的小惊喜不单单是读图人的沾沾自喜，也许对中国传统文化在东亚地区的传播及亚洲建筑流变等学术课题也有所裨益。

接下来还有个小细节很有意思，在通往汴京的一座桥上，来往车马络绎不绝，很多闲人扶倚桥栏，袖手谈天，一派祥和景象。注意！桥栏杆下部有一排加固的组件，显然是保证公共安全的有力设施，不致在重大节庆活动中造成人群拥挤，落水伤人。

我们再对比一下南宋刘松年的《四景山水图卷》，画家描绘的是临安城外富人的别墅群，画中的亭台水榭只安置了单薄素雅的栏杆，很文艺，只能供那些高级会所的人玩赏，如果引来大批群众元宵观灯，后果不堪设想。

以上这两幅，让我们直观地看到宋代的社会秩序与生活状态。画笔晕染，与洋洒万言的《水浒传》《金瓶梅》一样，都为那个时代留下生动的记录。而这幅长卷在绘画史上被称作“风俗画”，对它的品鉴成为一种雅俗共赏的娱乐活动，从中我们不难揣度古人对摄取影像之术是何等渴求。

进入十九世纪，欧洲人终于发明了摄影术，记录真实影像更加准确、方便。这幅据称是世界上第一张带人物的照片，1838年由法国摄影师路易斯·达盖尔拍摄。照片上记录的是巴黎坦普尔大街的景象，那时的中国正处于道光皇帝治下，更多有趣的比较就不细说了。我们只注意一下画面左下角的两个人物吧。因为达盖尔摄影术可以将照片曝光时间从8小时缩短到30分钟，我们才有幸看到180年前的擦鞋生意。

摄影术越来越发达，不必有化学家的背景就可以去拍照片，照相设备也变得简单而易于携带。十九世纪末一位法国摄影师尤金·阿杰特，在巴黎走街串巷，拍摄了大量的街景照片。用我们当代人的眼睛来看，那简直是一座梦幻之都。

“阿杰特的魅力并不在于他能娴熟地使用当时的底版和相纸，也不在于他的照片中所显示出来的漂亮的服装、建筑物和人物，而在于他公正和亲切的观点…他的作品是他周围最简单事物外貌的简明揭示…他的照片也许是纯粹摄影艺术最早的表达方式。”

这段评论很棒！想做一个真正有价值的摄影师吗？只要记住其中两个要点就行，一是公正，二是亲切。

在一部介绍欧美摄影师的纪录片里我第一次看到了托马斯·斯特鲁斯的照片，大画幅的城市街景，冷静详实地记录着城市的外表。影调匀称，构图平稳，可视为画作来欣赏；细节毕现，时间凝固，又像一张X光片。他是德国杜塞尔多夫学派的代表人物，这个学派的创立者就是很多搞艺术评论的朋友时常挂在嘴边的贝歇夫妇。

后来我又看到法国艺术家克里斯蒂安·波尔坦斯基的一段评论，“事实上，照相，尤其是写真照相，都不是想描绘现实，而是服从某种意念，服从大家都知道的事物。……也就是说我们不是在捕捉现实，我们是在创造回忆。”

如果对上一段评论感到费解的话，我们来看一张法国摄影师斯蒂芬·帕赛特的照片。这位摄影师在1912年得到阿尔伯特·肯恩的资助，来到依然处于大清治下的沈阳，在同样具有魔幻感觉的古都里拍摄了很多照片。这一张记录的就是百年前中街的景象，在沈阳档案馆的展出现场，它吸引不知多少沈阳人驻足观赏，品鉴，回忆。

也许有人会说，他的成功之作需要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时间段。确实，能让你下定决心按动快门的，必定是一处不可割舍的风景。更何况那时的一块彩色干板价值不菲，而且装卸繁琐。即使在135胶卷盛行的时代，摄影师们也是非常吝惜36张的有限篇幅。与现在用手机随意拍摄不同了，胶片时代的摄影师真是需要有坚定的意志的。

是科技？是艺术？还是对回忆的追求？不管是风俗画，还是摄影术，都或多或少沾染了这些嗜好。

终于有一天，我狠心按下“确定”键，在淘宝拍下一本尔冬强的画册《上海和迈阿密的ART DECO》。看了这里的图片，我才真正信服上海是一座不折不扣的摩登城市，尤其是在当下飞速发展的城市图景之下，这些影像不可多得。而我更钦佩这位摄影师的是他所提出并引领实践的一个词汇——视觉文献。

于是我又要拿出那张90年代偶然拍摄的旧照来做比成样，那时无意识地按动快门却为二十年后的沈阳人留下能够唤起无数回忆的一帧文献。那时的太原街上有一百，那时的广告牌上有万宝路香烟，那时……

尤金·阿杰特也是在为自己的生计拍照，他的房门上贴着“为艺术家提供资料”的招牌，却收入微薄。这些视觉文献的创造者是在为后世的艺术家提供灵感与借鉴，不知到哪一代被哪一位导演发掘而产生惊世的杰作。我们看看动画片《恶童》的导演讲述影片中都市场景的绘制过程，就能明白尤金·阿杰特们的巨大价值。

最后还是以这位导演的话结尾，他用一部影片创造了回忆，那些唤起回忆的画面能给人们带来同一种情愫，是什么？真无法用语言来表述。“日本的城镇，也许在东京更为突出，发展速度飞快。无论你到那里，都能看到建筑物被拆毁。这么多年来我周围的这些景象……我觉得《恶童》的故事应该以此为背景……希望这种情感能够为观众感觉到。”